瞳孔之中，是深厚、浓重、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思维一片空白。背脊发冷，热血都飙到了脑子里。
他下意识地左右四顾。
黑。
看不到任何人。仿佛所有人都瞬间被吞噬。而只剩他独自于荒野。
沉闷的雷声不停歇地回鸣着。像是虎视眈眈的兽，在猎物周围徘徊不去。
又是一道响雷！巨大的轰鸣如同炸在耳膜边。
背上的汗毛一下子炸了开来。胸腔里的心脏“咚咚”地剧烈跳动着，仿佛要给予雷声共振回音。
雨也终于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了，倾泻如同一张密布天地的网。
只剩雷声，风声，雨声。和被天地围困的幼兽。
闪电乍亮！将一切都照得炫如白昼。
他在刹那之间看到了周围的人：周鸣，陈尹然，林雪野，苏沄，童右其……
一张张惊滞、恐惧、兴奋或者是像打翻了颜料盒般混合在一起的脸孔。
裴银歌终于在此刻找回了他自己，只感到肾上腺素飙升，血液沸腾，对这前所未见的情境既颤抖又激动。他在心里为自然这暴虐而壮丽的美惊叹折服，又同时被激起一种难以自已的豪情万丈。
在这反复的明暗交错之中，仿佛只是一瞬，仿佛非常漫长——老师和教官们找到了手电筒，凭着微弱的光线在周围巡逻、低声鼓励着。仿佛注意到他检视的目光，卷毛李帅哥凑过来吼了句“卧槽，这绝壁是电线被劈断了，太刺激了！”他的声音被吞没在雷鸣中时隐时现。罗佳人看着他的左边，显得有些担心。左边的周鸣趴在桌子上，眼镜横着脚斜躺在桌子边，肩膀颤抖，似乎正在啜泣。旁边的陈尹然轻拍着她的肩安慰着她。雪野小美女坐在位置上，谁都没有看，抿着嘴盯着桌面。苏沄和童右其在交谈着什么，他心下一怔——从他的角度看去，她的脸孔因为紧张和害怕微微扭曲着，那双凝视对方的眼睛却燃烧、闪烁着一种火一般的，即将扑出将人吞噬焚尽的热望。
这整幅画面如同定格一般印入了他的脑海。他记不清后来他们是怎么等待雷雨渐歇，怎么随着老师和教官撤出饭厅，怎么在星光和月夜之下跟着手电走回各自寝室。却始终在回忆初识时对这幅画面印象鲜明；它带着一种命运般的魔力——即使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证明，没有什么是命运。
命运只是“偶然”或者“巧合”另外一个不具任何更深刻意义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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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了寝室，大家还处于兴奋当中，自然是谈天说地，大吹牛逼。陶玑暧昧地挤在童右其的床上，童帅哥顺手搂着他，两人壮瘦相宜，惨不忍睹；彭卿坐在楼下的床沿，床主韩胖子斜倚着玩手机，一边以贵妃醉卧式抠脚丫，也很辣眼。班长和和佳人兄倒是早早地爬了上去，班长盘腿坐着，佳人兄已经躺倒。
冷风机呼呼地转，时间滴滴哒哒飞快地跑。
一开始还是谈人生谈理想，后来就变成了谈女生谈恋爱。
“其实男生就几类，要么看胸，要么看脸，要么看腿。”
陈乐摇头晃脑。
“也有看屁股的，你看卡戴珊。”
童右其补充发言。
“不行那个太吓人了。”
裴银歌连连摇头。
“那个难道不是看钱的吗？”
彭卿义正言辞。
“哈哈哈，Bingo。”
韩子兴表示同意。
“其实……我觉得我们班女生长得还挺不错的。”
唧唧说，面露羞涩。
“我也这么觉得，小银你们桌几个都挺漂亮的，而且风格各异。嘿嘿嘿。”
韩子兴说，兴奋地坐了起来，把手机扔到一边，专心加入讨论。
“我们桌的也不错呀。”
彭卿说道。
“我觉得林雪野最好看。”
裴银歌说，带着纯洁的眼神。
“那你要和李卫炀抢了。他已经发誓要追到林雪野了。我刚才还看到他俩在操场上一起走呢，小李子嬉皮笑脸的，不知道在说啥。”
韩子兴消息灵通，然后开始给大家生动形象地脑补模仿。
小李子：“今天月色这么好，你这么美，我给你讲个笑话吧！@#￥%￥……”
小美女：“你真逗，嘻嘻嘻嘻嘻嘻。”
他捏着嗓子娇笑，大家瀑布汗。
“反正可能就是这样吧。小银你要加油了！”
韩子兴做结束总结。
众人纷纷叹服，这原来是个行动派！
“呃，没有啦，我就是客观地觉得好看而已啦……”
裴银歌摸了摸头发，有点尴尬。
“我靠，男人一点好吗小银！”
陈乐恨铁不成钢。
“真的，你们别闹我了……班长都不说话诶！班长喜欢哪种呀？”
裴银歌试图转移话题。
“……其实我也说不上来。”
被点到名的班长一呆，然后十分诚实地回答。
“班长是不是喜欢成绩好的哈哈？”
童右其把开放性问题变成判断题。
“哈哈，可能吧。也不一定。”
薛岚听试图做话题终结者。
还有一个人没有发言，一直很安静。
“佳人呢？”
陈乐受到启发，也想到了上铺的兄弟。
“......”
“高中谈什么恋爱！好好学习才是真的。”
罗佳仁不鸣则已，一鸣惊人。
他说完转身睡向内侧还拿通用型军绿色被子盖住了头，嫌他们吵。
众人呆了一呆，接着起哄，见佳人一鸣惊人完并不搭理大家，也就慢慢安静下去了。彭卿和陶玑爬回了他们的上铺，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，一天的疲倦渐渐驱走了聊性。
夜已很深了，一轮疏月挂在窗外，淡漠的光线隔着朦胧的窗散进来了一些。裴银歌闭着眼睛，却还没有睡着。他和这月光星夜简陋的寝室一般，只不过是生活沉默又无意的见证者，同时也被什么见证着。
童右其和韩子兴实在是精力过剩，只剩他俩还窃窃私语，像两只蚊子，用细细的嗓子在耳边不断哼着，说不清是讨人厌还是很催眠：他俩从岛国情色到共产主义，吃喝嫖赌到人生意义，诗词歌赋到天文历史，绕了一圈又一圈，声音也终于断续下去了。
“…你觉得苏沄怎么样？”
韩子兴的声音，在一阵长长的寂静后响起。轻得过于亲昵，又低得稍嫌轻薄。他如呓语般的发问，投掷消溶在这一片夜色的安默无声，倒显得相衬适宜。
“……当兄弟挺不错的。”
童右其的回答来得很慢。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后，又很快地念道，“睡吧。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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