婆婆们最是兴奋，欢跳着围着大锅忙活起来，又是尝味道，又是加佐料的。等我们将随身东西放好回来，已经一碗碗盛妥了。
我望着汤锅里漂浮的骨头，又看看手中的白色肉汤，想起以前在东堪住时的一段往事。
临益书院的学生中，大多是穷苦出身。
有的时候，他们用自家地里的产出或者野获充当学费。
其中就有人曾送过一腿麂子①肉给父亲，我总觉得那小小蹄子像羊啊牛啊的幼崽，实在残忍，故而一口都没有吃。
此刻我也很纠结，周玖良看出我的别扭，走过来说道：“没吃过吧？这可是野味，不是时时吃能尝的。别怕，喝口汤，可鲜啦，道长说还得谢谢那个九节尸怪呢，要不是他在周遭山里捣蛋，这种动物是不会随便往有人的地方跑的，算是那玩意儿送咱们的礼了，哈哈……”
见我不答，他有点小心翼翼地问：“怎的不理人，事情不顺利吗？还是……几日不见，有些害羞啊？”
他越说越慢，熟悉的贱笑又漾满了脸庞。
来不及发作，烟鬼道人走到我们身边，抱拳躬身道：“三少爷，刚才宋生跟我说了，您舍身借物，郑某感激不尽……”
我忙放下碗，回礼道：“郑道长客气，救伤之恩在前，况且之后还需麻烦您解血衣之谜，借物这点小事，何足挂齿。”
郑道士脸上更显愧疚：“怎么能说是小事呢！刚才泉叔都告诉我了，三少爷您不是都给……”
不好！周玖良还在呢！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他知道我给刘公公当了孝子啊！！
我急忙打茬道：“啊哈哈哈！！！您真是太客气啦！你看这肉汤多鲜美呀！！哈哈哈哈……”
说着就去端灶台上的碗，谁知动作太急，一下子碰到锅沿，烫的我猛然收手，又因动作过大，扯得旧伤隐隐作痛，不觉嘶嘶抽气。
周玖良换了副严肃的表情，责怪道：“逞能吧你就！借个东西多大点儿事儿！至于那么得意忘形么？”
他让我站着别动，等他拿药油来给我换上，转身回禅房去了。
我赶紧小声吩咐郑道士，让他别在周玖良面前提及我认了义父的糗事儿。
这时宋渊端着个碗傻乎乎地凑了过来，问：“三少爷，他们有没有给你筷子？这肉是拿手抓着吃吗？哎你抬着个手干嘛？没人给你盛？来我这碗给你。”他转身又去要筷子了。
郑道士有些担心地说道：“贫道可以守口，但这宋护卫……”
望着手上的肉，再看看一左一右散去的两人，我顿觉一震，猜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头上敲打了一下，让人觉得酸酸的，不疼。
但是这种与人产生了羁绊的感觉，像条长着倒刺的虫子，深深钻到心中一个难说清的位置去了。
郑道士见我没回应，又在我身旁站了一会儿，面带几分笑意地低头，不一会儿又摇了摇头，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。
他拍拍我的肩膀，说道：“三少爷，好好休息吧，三天后就是月圆了，到时候咱们一起解决尸怪之乱，看看是什么人炼的它祸害人间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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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在别院时候不同，这次是和大伙一起，热热闹闹的，所以三天很快就过去了。
这三天中，刘公公倾囊相授，给我讲解针法穴位。
要强记的东西很多，我又是初学，总觉得十分吃力。
但老头却用了个异常起效的教法，让我能很快记住，而且大多都终生难忘。
那就是，直接在我身上展示！
他让我**上衣，又用细长的指甲蘸墨，直戳相应的穴位，让我感受不同穴位被灸时的作用。
我偶尔被他没有分寸的动作戳得昏迷过去，再醒来总得花些时间，每当这种情况发生，就更能加强记忆的效果。
每天晚上，婆婆们还会和那几个壮汉用不流利的汉话，给我们讲些听不太明白的故事。
这感觉很像和家人一起出外郊游，大伙其乐融融，没有半分紧张。
而这期间，那尸怪也确实未曾来犯。
我只是偶尔起夜的时候，会看到郑道士指挥婆婆们在废弃的屋顶上巡逻。
直到今天的傍晚，听着郑道士安排，大家才有些认真对待……
看得出来郑道士确实经验丰富，对今晚的大战准备很会统筹，只用了半个时辰，就在小庙内摆上一套用材粗陋，但品种丰富的法坛来。
其中不乏糯米、动物血、纸符、蜡烛，那些总能在别的道观得见的东西。
却也掺杂了草木灰、绳索、神像上扣下来的泥皮、屋子后面被我尿过的野草等奇怪物件。
刘公公和宋渊、泉叔被安排在正殿的两侧，手上拿着各自兵器，准备接应道士镇压尸怪。
四个婆婆也早早爬上房顶了，壮汉们则列立在院内四角，手上都抓着贴了符的扁担、木棍啥的。
唯独我和周玖良，郑道士只让我们躲在偏殿里面，不准出来。
被这么安排，我是羞愧的，毕竟就连婆婆们都能出力，我却被列为拖后腿的那个。
周玖良则不以为然，安慰我说每个人的位置本来就不尽相同，有的人出力，有的人出脑，有的人出钱，一切都是理所应当。
他这番理论我是不赞成的，觉得那是歪理邪说，且自私至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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