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嫂子脸色不好,翠玉头一个念头就把自己吓住了。等不及进屋,翠玉急切地问:“嫂子,爹娘身体还好吗?家里没什么事儿吧?侄儿侄女儿怎么样?”
她嫂子点头说:“爹娘都好,娘还让我给你捎了件坎肩来,是娘赶着做的。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,你得当心身子,早晚记得添减衣裳。”
那显然不是家里有事。翠玉压低声音问:“那……是收成不好?”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?嫂子这脸色,可不象是没事儿人。
他嫂子嗯了一声,翠玉领她嫂子进了自己住的屋,又赶紧去倒了茶。
她嫂子接了茶,倒也不先忙着喝,先看翠玉这一身上下的打扮。
翠玉转过年就十六了,再不是小姑娘模样。胸脯鼓鼓的,腰身儿很是苗条,穿着一件桃红撒花衣裳,也有八成新,头上还戴了银簪,耳朵上也有一对银耳坠,两颊上略有几位雀班,但是皮肤细白,眉毛弯弯的,眼亮亮的。这要走出去,不知道的人哪会觉得是丫头?肯定觉得是哪家的姑娘。
“你这衫儿……”
翠玉低头看一眼,笑着扯了扯袖子:“这是春天的时候做的,都穿旧了。唉,原来说今年冬天给加一身儿棉衣和裙子,结果风吹了半天,还是诳人的,害我白高兴了好几天。”
她嫂子的脸色沉下来,把茶一放:“妹妹现在人大了,眼界也大了,说起话来都不比以往了。”
翠玉还没听出不对来,笑着说:“真的?”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她嫂子冷梆梆的说:“这上好的丝棉撒花儿料,不过上身一季就说穿旧了。主家给衣裳穿,给多给少都是赏脸,怎么成了诳你了?”
翠玉这才听出她嫂子话音儿不善:“嫂子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原来听两个婆子说,今年给姑娘多做衣裳,怕是过年下出门见客的时候多,跟姑娘的人也不能太寒酸了。结果是她们胡诌的,我哪敢说老太太、奶奶的不是。”
这件事不提,她嫂子问起另一件事情来:“我听说老太太和姑娘不在家的时候,你看着家,还让丫头把姑娘心爱的摆设给打碎了?”
说起这事儿来,翠玉一半得意一半是懊恼:“嫂子你也知道了?真是的,其实姑娘就是太宽和了,那种丫头就该撵去劈柴舂米才对,还留在身边儿……”
“听听这说话,姑娘居然还不如你懂得事理儿,行事儿还得你来教导?”
翠玉后知后觉地啊一声:“我不是那意思……”
她嫂子本来觉得事情没到那一步,再说这次若是婆婆来,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教训女儿。可她是嫂子,婆母尚在,教训小姑本不是她该做的事情。可是在庄子上恍惚听着这事儿,她就觉得不对了。等到了镇上进了李家,她才知道事情远比她们在乡下知道的还要严重。
在门房的时候就听着人家说话意味不对,等进来了找了相熟的人一打听,才知道这妹子人大心大,行起事儿来全不象以前了。小时候就算任性,和人争东西,那也是各凭力气直来直去,可是现在却全然不一样了。
“嫂子……你甭听那些人胡说。那打碎东西的事儿,奶奶也点过头,姑娘亲口罚的,哪里是我整治人……”
“那这样说起来,姑娘出门去了,留下你看家,那是信重你。你呢?让新来的丫鬟打碎了东西,先不说她,只说你。你觉得你身上就一点错儿都没有吗?真要罚,该连你一块儿罚了才对。”
“凭什么罚我?”
她嫂子冷笑一声:“凭什么罚你?我问你,前年铺子里有伙计勾结外人,用假货掺杂,掌柜的也没细验,就一起发卖,后来人家卖家找上门来,是单罚伙计呢?还是连掌柜的一起罚了?”
这是李家商号曾经出的一件大事,翠玉也知道。
“当然是一起罚了,谁让他监管不细……”
“那你说,姑娘出门了,信任你才把院子交给你,你监管得力吗?”
翠玉顿时语塞。
不错,四奶奶掌家虽然不严苛,但也讲究有错必罚。茯苓打破东西的事,究其根底,自己那段时间在管事儿,没管好东西没管好人,而且她还是知道茯苓把碎片儿藏起来的,却是一推三不知——
更何况,要是四奶奶知道了,其实她早就知道放花瓶的那个三角墩底座坏了,偏偏一直不说,就等着别人去犯这个错儿打碎瓶子……能进屋的人,不管谁打碎了,对她都没坏处。小英、白芷、茯苓都行,就算最后是姑娘自己打碎,于她也没有损失,她为什么要去提醒别人呢?别人是不会知道这情形的,就是她自己也是无意中发现的,搁瓶子的底座那儿不知道被什么小虫子给缝了,外面看不出来,其实里面全虚了,根本不经碰。水滴瓶本身的瓶底儿是圆的,不象其他的瓶子,本身搁在那儿就能站得住,非得个底座不行。
但嫂子今天说起来,翠玉毕竟还是心虚。
她也板起脸来,抱怨了一句:“那嫂子就只站在别人那边儿,一门心思的教训起我来了。”她索性也坐下来,脸冲着窗子,把后脑勺留给她嫂子。
她嫂子看她这样了,心里的火气倒是慢慢下去了。
这个小姑子送进来服侍姑娘,这几年,也没人认真教导过她。就是婆婆隔三差五能进来见她一面,也说不上什么话。道理没人教,她自己只被别人捧着哄着,当然也不会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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